第19期序-峽谷記憶
發(fā)布時間:2013年02月04日 文章出自:行天下 作者: 楊浪濤

大峽谷對于很多人來說,可能是壯麗和震撼,而留給我的印象卻是饑餓。
那是1998年,我參加雅魯藏布江漂流。從源頭到大峽谷口的派鄉(xiāng),經(jīng)歷兩個月1600公里的江上生活,我們這支疲憊之師已是強弩之末。
接下來是徒步穿越。在大峽谷最后一個有人居住的加拉村,我們面臨一次抉擇。隊長楊勇告訴大家,由于部分背夫不愿前行,所以隊伍必須分為兩支:一支返回出發(fā)地派鄉(xiāng),從傳統(tǒng)路線翻越多雄拉山口,再經(jīng)墨脫縣城從嘎隆拉出去,這條線路相對容易,而且沿路基本都能得到補給;另一支是繼續(xù)沿江而下,這條路很少有人走過,其中12天在無人區(qū),隨時面臨斷糧的風險。
我在隊里擔任攝像的任務,所以楊勇特地征求我的意見,“退回去也可以,能夠繼續(xù)往前走更好?!?/p>
“繼續(xù),”想到要去探索未知的秘境,我不假思索。
“不過所有的裝備得自己背,”楊勇停頓了一下,“包括食品和帳篷,還有你的攝像機?!?/p>
后來的路說明楊勇在讓我做出決定之前征求意見非常必要。我們叫它猴子路,有時候在密林中攀援,有時候在絕壁上爬行,在我的印象中,每天必須完成的事就是費盡艱辛爬上一個山口,然后連滾帶爬地下到河谷。4天之后,楊勇告訴我,我們在地圖上前進了8公里,照這個速度,我們要在無人區(qū)走16天以上,可能會斷糧。
我無話可說,這是我的選擇。楊勇也無話可說,因為第二天他就開始糧食管制,每天兩塊壓縮干糧,外帶早晚一勺稀飯。每次大家圍著鍋等著分粥的時候,我都會想起電影里賑濟災民的情形。
不知你有沒有這個體會。在高速公路上行車,你的油箱已經(jīng)報警,而下一個服務區(qū)還遙不可及,為了不致于在路上拋錨,這時你會關掉一切不必要的電氣設備,盡量勻速行駛,不急加速也不踩剎車。
當時我在大峽谷跟這也差不多,心無雜念,盡量心平氣和地走,以免一口氣上不來“熄火”。
絕對的饑餓并不會導致萎靡不振,相反每一個人都精神抖擻,眼睛明亮,特別是在面對食物的時候。在進峽谷之前,我們還擔心遭遇野獸,但現(xiàn)在看來,野獸沒有遭遇我們是明智的。
在峽谷深處的白馬狗熊,我對禍不單行有了新的理解。赤腳過河時意外滑墜,跌落一處陡坎,腳跟受傷,此后的行程右腳就只能用腳尖走路。
西興拉是我們在無人區(qū)翻越的最高一個山口。那天早晨,楊勇特地給我們多盛了一勺粥。他說,“兄弟們,這是我們最后的糧食”,當然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,能不能翻過去就看你們的造化了。
我們翻了過去。在西興拉山口的山脊上,映著夕陽,我看見了隊友們襤褸的背影,突然想起了電影《橋》里的主題歌:啊朋友,再見,如果我在戰(zhàn)斗中犧牲,就把我埋在山崗上。
終究我們沒有埋在山崗上,而是埋在了飯盆里。第二天我們到達甘德鄉(xiāng),圍著灶臺吞咽了兩個多鐘頭,晚上我又吃了半個紅燒肉罐頭,結果由于久未沾油水膽汁居然不分泌了,大量脂肪無法消化,躺在帳篷門口流了一晚上口水,楊勇說,這叫“醉油”。
在35天里,我們共行走了500多公里,成為有史以來在大峽谷一次性走得最遠的考察隊。不過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,我的體重減輕了28斤,右腳跟骨骨折,三個月后才逐漸恢復。
出來后我問楊勇,你當時確信能把我們這支隊伍帶出來嗎?
“我也沒有把握,只能往前走,”他說,“后退就意味著前功盡棄,其實在途中也有幾次可以選擇另外的道路,不過還是選擇繼續(xù)向前。我總是想,我們能挺過去。”
生活中,我們會經(jīng)常面臨困境,也會面臨選擇,有時也需要后退,不過大多數(shù)情況下,你只能選擇前進。如果一退再退,最終會無路可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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